大雨它冲走所有的美梦
 
 

【彻迁】不期而会

私设很多。

背景:子长四十六岁那年失踪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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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彻想:“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。”这时候,他恰好看见司马子长坐在书案前磨墨,坐的是皇帝的位子。此时距离后者的无故失踪已经半年有余。

尽管这一幕实在出人意料,刘彻依然保持了从容的风度。他缓步走去,静静地看着司马迁磨墨、取竹简、提笔、下笔。司马迁写的是《离骚》,写得很认真,字体很好看。刘彻耐心地注视着他,看到“将往观乎四方”时,他开口道:“你怎么穿着常服就进来了?”司马子长抬头向他冷冷一瞥,一言不发,霍地起身欲去。刘彻猛地扳他肩膀,却抓了个空,再一晃神,对方已经不见了。

哦,刘彻想,是魂啊。

他望向散落一桌的竹简。上面墨迹仍新,亮亮地反射着阳光。外面是一片浓绿,绿色之上金光浮动,恍若朝阳初升的海面。刘彻默然良久,随后下令裁减御书房的侍从人数。


从此,书房清冷起来。这不是在说温度——此时正值盛夏;这是在指一种氛围和感觉。沉寂无人时,窗外的绿色投进来,中和了炽热的气浪。刘彻独自立在绿意浮动的蝉鸣声中,感觉四周空空如也。

他不确定司马迁会不会再次出现。尽管如此,他还是等着,心中的困惑与期待像新荷那样亭亭冒出。直到司马子长的第二次出现,刘彻才想明白对方为什么回来。



骤雨正紧时,刘彻站在窗边看他,慢声道:“你答应了我一件事。”

司马子长低声道:是。

刘彻问:书写好了?答,写好了。于是他说,你没有给我看,但是你答应了我——你的书呢?

司马子长说,陛下想看谁的传记?我现在写。

刘彻说:我的。

司马迁说,陛下看过臣的《封禅书》——它就是臣为陛下写的传记。

刘彻先是迷惑不解,后来明白过来,笑道:“好。你是说我除了封禅外根本无所作为,是吗?”

司马子长没有回答。

刘彻说:“难怪你现在才肯给我看。”他气得咬牙,停了一下,继续道,“我不满意,你重写。就在这里写。”

司马子长答应下来,开始磨墨。研墨声与落雨声充斥了整个空间。刘彻说,你写完再走。司马子长说,陛下,臣不能天天都来的。刘彻说,没所谓。不管如何,写完就行。过了一会儿,他又说,你慢慢写。

言毕,刘彻走开了。再回来时雨停了,司马子长走了,竹简上只写了四个字:今上本纪。



刘彻喝下半温的莲子羹,一放下碗,就看见司马迁坐在书案的另一边,拿着几片竹简若有所思。

刘彻吃了一惊,因为对面的司马子长比上一次见面时年轻了不少,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。这一刻,前尘往事呼啸而来。他怔住了。

司马子长略略移开视线,对刘彻说,陛下,开头写好了,您要看吗?

刘彻说,等你写完再看吧。他仔细端详对方的脸庞,看到青春的光彩流溢其上。刘彻心想,这是怎么回事?他到底是什么东西?

而司马迁听到这个回答,便说:“陛下,我没竹简写了。”

刘彻放下奏疏,说:“今天别写了。时候还早,不急——对了,你什么时候走?”

司马子长说,听陛下的。陛下还有传记想看吗?陛下看够了我就走。

刘彻笑起来,说没有了。这时一只麻雀扑地飞来,停在窗沿处,脑袋一伸一伸地转。刘彻向它一抬手,它又扑地飞走了。

刘彻微微笑道:“又好奇,又怕生,真是个小东西。”他回头一看,见司马子长出神地望着外面的浮云树影,深色的眼瞳像水玉那般莹亮。这时候他意识到,这是一双见过巍峨高山、浩荡江水的眼睛。这也是一双从如烟往事中凝视现在的眼睛。

刘彻说:既然没了竹简,我又不急着看,我们聊点别的吧。

他说:你游历了那么多地方,一定会唱几首民歌吧?

司马迁说,这么久了,哪里还记得。他忽然露出一点笑容,说,楚歌楚舞实在好听好看。我还记得那首招魂歌。

说罢,他低声哼了一段。刘彻饶有兴致地听着这年轻的声音唱响那首几十年前的楚歌。他听出这把嗓子没有经过牢狱的磨损,音色清朗动听,不禁苦涩地笑了笑。司马子长停下来看看他,问,不知陛下有没有听过呢?刘彻正要回答,忽有人高声道有急事要禀,走了进来。而司马子长竟就此不见了。



司马子长二十多岁时,树叶绿得发黑,正是盛极将衰的时节。他磨墨时,刘彻说:我想看几个人的传记。不用你写,你大概说说就好。

司马迁应道,陛下请说。

刘彻说,邓通、韩嫣、李延年他们,你是怎么写的?

司马子长说,如实写。

刘彻说,怎么如实?

司马子长说:上有所好。

刘彻一怔,微微笑了笑,继续问道:那你是怎么写你自己的?

司马子长说,如实写。

刘彻问,怎么如实?

司马迁答:文史星历,近乎卜祝之间,固主上所戏弄,倡优所畜,流俗之所轻也。

刘彻无法,只好笑笑,说道:“你自己的传记,这样写不好吧?”

随后,他说有件事可以一写:有一年,刘彻暗访太学,经过一扇窗子。往里一看,看见先生在讲课,底下一片学生低头记笔记。而有一个学生正坐在人群中央,腰背挺直,头颅高昂,姿态压倒众人。刘彻说,我就是在那时记住你的。你可以写:天子过太学,见而奇之。

司马子长直直地回望他,说,这有什么好写的?天子奇之,那又如何?

刘彻道,如何?你说呢?

司马迁不答话。刘彻说,那又如何?朕的太史令,中书令,没有我,你能有今天?

司马子长说:陛下所言极是,就是有了您才有我的今天。

刘彻道,你说得对。好。

司马子长默了一下,又垂下眼帘继续磨墨。刘彻看了他一会儿,失落感在这一刻变化成熊熊怒火。他说:“别磨了,不用写了,我不看了。”司马迁闻言抬头看他,刘彻说:滚!

于是司马迁霍地拂袖离去。刘彻站起身,喝道,站住!但对方没有理会。他抓起笔筒扔过去,问道,你那天去哪里了?你他妈是怎么死的!

笔筒咚地一声滚了几圈,司马迁头也不回地往前走。刘彻砰地踢翻书案,说,你别回来了,别写了,滚!我不看了!

几位宫人闻声而入,忙乱地收拾那满地的狼藉。刘彻说,收拾什么?都扔了,晦气!然后转身请来几位道士驱邪除祟。那几位道士四处查看一番,禀道:陛下,这里什么妖祟都没有,干净得很。刘彻意外道,请先生再看看,确实有的。那几位道士面面相觑,各自找了个方位施法一番,此事便算是过去了。

然而刘彻心中的疑惑蔓生滋长,层层叠叠,密不透风。他想,他到底是什么东西?


后来,刘彻批阅奏疏时,找到一片散落的竹简。竹简上字迹模糊,勉强看出写的是“今上本纪”。刘彻对着它看了一会儿,轻轻将它抛入身旁的火炉中,溅起几颗细小火星。


再后来,有个宫女说她曾经听过陛下唱楚歌,唱的是招魂。声音低低的,却挺好听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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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给我写评我就写番外!(其实没人评也写但是不知道会几时写……)


20 Jan 2019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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